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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記憶的牽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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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聰明人說話的好處就是,你不需要說的太明白,他們自己會去思考,事情的好壞與嚴重,他們也會自己去衡量。

澹臺婉玉知道,只要自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,羅暮在奚成壁眼中,就有可能變得十惡不赦。

當然,這要看奚成壁對江晚魚感情的深厚程度,真心愛一個人,是不會允許所愛之人被他人所覬覦的,更何況,羅暮是他的下屬,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,又怎會忍受地位比自己低下的人,與自己同時搶一個東西。

澹臺婉玉覺得自己贏定了,因為此刻奚成壁的臉色,真的可以稱得上是陰冷可怖。

她靜靜等待,這個時候,她能做的、該做的,只有等待。

許久的沈默後,奚成壁忽然沈聲開口:“這件事容不得羅暮拒絕,他做的孽,他自己來了結。”

澹臺婉玉聽他口氣,貌似與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,連忙詢問:“皇上打算如何處置?”大概是口吻太急,奚成壁偷來懷疑一瞥,她意識到失態,心思急轉,懇求道:“我知道,羅暮這次做的真有些過分了,但還請皇上從輕發落。”

奚成壁淡淡轉開目光,聲音平淡,臉色卻仍舊未有好轉:“你就護著他吧,等他那日闖出滔天大禍,看你還怎麽為他辯解。”

澹臺婉玉長舒了口氣,在這個帝王面前,還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,“每個人都會犯錯,更何況,這件事也有我一半責任,如果皇上一定要罰他,那就連我一起罰好了。”

她說的每一句話,每一個字,都在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,時不時地提醒奚成壁,羅暮之所以會犯下這樣的過錯,全是因為他心底那不可告人的感情。

奚成壁忽然覺得無比煩躁,他不再猶豫,直接斬釘截鐵道,“人家好好一個黃花閨女,總不能就這樣給他糟蹋,他必須娶鈴兒,這是聖旨。”

娶鈴兒?這不是澹臺婉玉想要得到的結果,她精心布置了這一切,可不是為了給鈴兒做嫁衣裳的,看來奚成壁雖然很憤怒,卻仍是對羅暮下不了狠手,這個殘暴的帝王,竟然也有婦人之仁的時候!

澹臺婉玉看著奚成壁,他臉上有恨,有怒,有失望,有煩躁,卻獨獨沒有殺意。

她知道,根據現下的境況,不論自己說什麽,奚成壁都不會對羅暮下殺令,她強制咽下湧到胸口的不甘,轉而換上松了口氣的釋然:“我就知道,皇上不是無情之人,鈴兒固然無辜,但嫁給朝廷一品大員做夫人,也算是一種福氣了。”

奚成壁卻嘆口氣:“這是朕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了,但讓羅暮娶鈴兒,並非一件容易的事,他畢竟是一國之相,以鈴兒的身份,根本做不了正妻。”他忽然嚴肅地看向她:“這事或許需要你出面,你去告訴他,鈴兒嫁過去只是偏房,今後他若有心愛的姑娘,再娶回家做正房,朕不會妨礙他。”

澹臺婉玉一番思量,如今也只有先應允他,日後再另謀他法:“好吧,我去試試,但不一定能成功。”

奚成壁點點頭,“你是個好姑娘,知道朕的諸多不得已,你不會怪朕的,對不對?”

怪?她哪裏敢怪他,不過聽他這般低聲下氣的口吻,她忽然覺得,這個帝王,其實也並沒有那麽可怕。

澹臺婉玉笑了笑,靠近他,“我不是個好姑娘,我的好,只對你一人而已。”

“這麽說,你並不怪朕?”

“為什麽要怪你?”澹臺婉玉說著,眼底露出一抹黯然,真是可惜,這麽好的男人,卻不屬於自己,如今得到的一切,他的溫存,他的寵愛,他的包容,這一切的一切,都是因為那個女子,她是借用了她的身份,才得到了這一切。

奚成壁眼中看到的人,根本不是她澹臺婉玉,而是江晚魚。

不過,這份黯然沒有持續多久,澹臺國公主的身份,帶給她的除了榮耀以外,還教會了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,她從來沒覺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,若非如此,她也活不到現在。

江晚魚這個身份用著好,自打懂事以來,她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暢快過,不管奚成壁眼裏心裏裝著的是誰,只要他今後只對自己一個人好久足夠了,身份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,她從來都不介意。

她握住皇帝溫厚的掌,這種被人呵護的感覺,讓她感到無比的幸福,“鈴兒是個好女孩,羅暮能娶到她是福氣,你的這個決定很好。”

他反手握住她,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,澹臺婉玉覺得他最近似乎變得冷淡了許多。

“你有心事?”

他垂目,眼神平靜,看不出特別的情緒來:“朕這幾日政務繁忙,怕是沒時間來看你,為了朕,為了我們的孩子,你要好好休息,千萬不能再鬧脾氣,知道嗎?”

澹臺婉玉盡量學著江晚魚的口吻道:“你不來看我更好,清凈。”

他笑了一下,揉揉她的發旋,“你這麽說,朕可是會傷心的。”

澹臺婉玉半真半假道:“那今晚留下,我補償你?”

他放下手,一臉惋惜:“朕也想這麽做,可那些大臣,偏偏不給朕這樣的機會。”

怨恨完了羅暮,澹臺婉玉又開始怨恨那些大臣,雖然奚成壁對她百般呵護,但總是這麽不冷不熱的,會給她一種自己根本沒有完全融入到江晚魚這個身份中的錯覺。

但為了保險起見,她只能無謂地推開他:“政務重要,我們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。”

他誇了一句:“不錯,這年頭像你這麽善解人意的姑娘可不多了。”

澹臺婉玉抿唇一笑,便算是接受了他的誇讚。

慕容懷卿曾告訴他,和奚成壁相處,凡事都不可自作聰明,只是對皇帝誇讚的回應而已,不回話,就是最好的回答,天知道那個江晚魚會做出這麽事來。

這事江晚魚是不知道,她要是知道,肯定會回一句:“我不是善解人意,我是善解人衣。”當然,這種沒臉沒皮的話,澹臺婉玉是說不出口的,別說是說出口,她怕是連想都不敢想。

奚成壁交代了她幾句後便離開了,澹臺婉玉站在原地,回想奚成壁剛才說的那些話。

她並不能算是很了解奚成壁,只能從自己的所見所聞中推測,原以為羅暮必死無疑,可誰能想到,一遇到羅暮的事,奚成壁就拿不出肅清朝堂時的那股子狠勁來了。

不如就這樣算了,羅暮也不是一定要死,或許還能利用他為自己辦事,他不是喜歡江晚魚嗎?她會給他證明的機會的。

為了不把事情鬧大,澹臺婉玉決定去一趟右相府,勸說羅暮接受奚成壁的指婚。

羅暮稱病告假已經多日,澹臺婉玉上門的當天,右相府的府門,都是緊緊關閉著的。

這樁宮廷醜聞,因事發當天就被奚成壁壓了下去,所以知道的人不多,甚至連羅暮府中的下人,都弄不清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

歷朝歷代,外臣與皇宮內眷偷情茍合的事情屢有發生,這也不是多麽傷天害理的事,與國家利益,與皇權穩固,與盛世江山都沒有沖突,倒不能算是十惡不赦,只是羅暮想不通,他想不通這件事到底是怎麽發生的。只要一想到自己一邊想著她一邊與鈴兒做了那種事,他就覺得自己罪無可恕,天理難容。

當澹臺婉玉親自找上門時,他更覺得自己應該立刻去死才對。

這是一種褻瀆,是只有上天才明白的罪孽。

“羅暮,我和皇上已經商量好了,鈴兒嫁過來只做妾,正妻的位置我們替你留著,你若有喜歡的女孩,你還是可以風風光光地將她娶回來。”澹臺婉玉微笑著,對垂著腦袋,看也不敢看她的羅暮道。

這個男子的心思,真是明白透徹得令人驚訝,如果說奚成壁是一片又深又廣的海,深沈得讓人看不到底,那麽羅暮就是一片清澈的小水塘,一眼便可盡攬於心,他的愛慕那麽明顯,她就不信,那個正牌的江晚魚會不知道。

羅暮的目光,始終落在面前的紅木小幾上:“我不想娶鈴兒。”

“羅暮,這是聖旨。”澹臺婉玉強調。

他還是看著那小幾:“我知道,但我就是不想娶她。”

澹臺婉玉沒想到他這麽固執,卻還是耐心勸解道:“我說了,她只是個妾,你若真的不喜歡,娶回來放在後院當個擺設也行,何必做這抗旨不尊的事?再者,鈴兒的清白,到底是因你而毀,你讓她今後怎麽嫁人,你若不娶她,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。”

羅暮終於擡頭:“小魚,我不喜歡她,就算娶了她,她今後也不會幸福,當初你不就是這麽對茉兒說的嗎?現在卻要來勸我,這根本不像是你的作風,真讓我懷疑,你到底還是不是你。”

說者無心,聽者有心,澹臺婉玉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顫,幸好及時穩住,她盡量讓聲音顯得平穩,“此一時彼一時,人都是自私的……羅暮,我也不瞞你,只要對你有利,不管會傷害到誰,我都不在乎。”

羅暮一呆,又快速垂下頭:“可我不能這麽做。”

“羅暮,你想害死我們是不是?”

他雖然難以面對她,卻還是擡起頭,不解的問了一句:“小魚,這事與你無關。”

澹臺婉玉道:“怎麽會與我無關?鈴兒當時假扮的可是我!你抱著她說喜歡,說要娶她,事後又執意抗旨,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怎麽回事!”

羅暮臉色一白,整個人委頓下去:“這……這……”對了,他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呢?大家都明白的事情,主公也明白,主公既然明白了,那……

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,支支吾吾地說:“你……其實也應該猜到了,你……會看不起我嗎?”

澹臺婉玉懶得跟羅暮探討人生,她之所以來這裏勸誡他,全是因為奚成壁,她的耐心,已經快要消耗殆盡:“羅暮,你只能娶鈴兒,這件事你沒得選擇,我可不想因為你的愚蠢而被牽連,你想讓我看得起你,就按照我說的去做。”說完,便欲起身離開。

羅暮見她要走,下意識想去追,卻在擡起半個身子時,又重新委頓下去。

不用再和羅暮面對面,澹臺婉玉這才覺得輕松起來,羅暮這家夥,根本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,別說自己自己了,就是江晚魚本人,也絕不會接受他,只有奚成壁,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龍,如果不是為了扮演好江晚魚這個感情豐富,喜歡多管閑事的傻女人,她才不會巴巴跑來,當羅暮的知心好友。

眼看即將踏出右相府大門,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。

不知從哪裏竄出一條體型龐大的黑狗,霎時便疾奔到她的身前,沖著她狂吠不止。

回過神來的羅暮連忙趕出來,“哎呀,瞧我這記性,海盜之前受了傷,在我這裏住了些日子,剛才還記著要把它給你,一轉眼就給忘了。”

他去牽海盜被掙斷的繩索,誰料一向溫順的海盜,此刻卻狂性大發,猛然一躍,便將澹臺婉玉撲倒在地上。

澹臺婉玉嚇呆了,當手臂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時,她才意識到危險,拼命呼救。

在這樣的危急時刻,羅暮原本該立刻出手相助,可他卻怔在當場,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。

海盜雖然體型龐大,看上去十分兇猛,卻從來做出過任何有危害性的舉動,更何況,江晚魚是它的主人,她曾告訴他,海盜並不算很聰明,因為它一生只認一個主人,雖然面對自己這個寄養人,它能夠表現友好,但卻從來不聽他命令,否則也不會在自己府上四處亂留氣味。

當府上家丁聞聲趕來時,他才猛然清醒,連忙指揮家丁救人。

可一向表現友好的海盜,卻此刻卻像只血性大發的野獸,見誰咬誰,他急的滿頭大汗,就差給海盜跪下求它口下留情了。

這時,一個家丁提議,“大人,這狗太兇了,要不找弓箭手來,直接射殺救人。”

羅暮下意識點頭,那家丁剛轉身邁出一步,他突然一把拉住他。

家丁有些納悶,“大人,還有什麽吩咐?”

羅暮卻不說話,他一手緊攥家丁的衣袖,眼睛卻死死盯著被海盜撲倒在地,危在旦夕的女子。

額上的汗水,匯成黃豆大的汗珠,吧嗒落下,在地面漸起微弱的塵埃。

這輩子都沒有如此難以抉擇過,他不禁想起了奚成壁那日對他說過的話,想起了奚成壁為他描述的不見硝煙的戰場。

“大人?”家丁見他不說話,滿頭霧水。大人眼神僵硬,氣喘如牛,臉色雪白駭人,額上卻汗珠密布,家丁看得發怵,喚了一聲後不敢再開口。

羅暮腦中思緒飛轉,只剎那,他便放開家丁,語聲低沈得就似從地底冒出的一般:“去給我想辦法,不管怎麽做,都不能傷了這條狗。”

家丁詫異:“可是大人……”

“沒有可是!”

羅暮難得疾言厲色,家丁楞了半晌,直到接收到他憤怒的目光時,才猛地回神,跑去尋救援了。

家丁們試著救出澹臺婉玉,卻忌憚海盜的兇猛,所以一時間無人敢上前,海盜也忌憚眼前這一群手持棍棒的人類,不敢大意,只用四只爪子狠狠按著澹臺婉玉,時不時張開血盆大口,震懾一下對方。

人和狗,就這麽呈對峙狀態,誰也不肯退縮,誰也不肯妥協。

羅暮繞著海盜和澹臺婉玉走了一圈,根據海盜現在的表現,他不認為海盜是狂性大發,它的敵意,只針對江晚魚一人。

這件事很奇怪,它為什麽要對自己的主人表現出敵意?

狗的嗅覺很敏感,海盜不攻擊自己和主公,是因為他們身上,或多或少沾有江晚魚的氣味,若海盜真的瘋了,那它就會不管不顧,攻擊在場的每一個人,可事實上並非如此。

難道……

一個震驚的事實,在腦海中炸開,他連連後退數步,猛地一拍腦門。

他做事一向馬虎,反應也總比別人慢半拍,他表面雖以聰明自居,實則卻非常自卑,認為自己很笨,可江晚魚卻說,他不是笨,是懶。

因為大事有主公和兄長來做決策,他能做的,只有服從,於是他就不願意自己想問題了,潛意識當中認為,凡事都有主公和兄長來應對,所以他什麽都不用考慮,時間一長,從不需要思考,變成了拒絕思考。

可他寧願拒絕思考!

江晚魚不是江晚魚,這樣的話,只怕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吧。

腦中非常混亂,連之前那名提議的家丁什麽時候回來的都沒察覺。

這家夥倒也聰明,不知從哪找了個迷煙彈,丟到海盜那邊,眾人這才趁機上前,將海盜給鎖住,救出了澹臺婉玉。

被眾人狼狽扶起的澹臺婉玉正欲道謝,羅暮卻緩步踱上前,看著她問:“海盜為什麽要襲擊你?”

澹臺婉玉被問住,一時啞口無言,羅暮看了她半晌,忽然道:“海盜被救回來的時候,渾身是傷,奄奄一息,他之所以攻擊你,只有一個原因。”他上下打量澹臺婉玉,明明是熟悉的臉容,他無法說服自己眼前的人不是江晚魚,“你身上,有傷它之人的氣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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